我叫阿诺,今年16岁,就读於胜利高中。
由於家乡处於较偏远的位置,所以每次从家出发去学校,都需要翻过一整座山头。更无奈的是,山路迥异,路上的标誌牌也相当陈旧,有的缺失一角,有的甚至箭头方向完全颠倒,且到了春天时份,落叶往往遍布满地,被雨水打湿过后,整座山头就会变得湿漉漉,加上人地生疏,偶尔有外地人来我们的村落,也不禁抱怨起来。
每天上学下课,这座山头都是必经之路,虽然要耗费很多时间,但也没有别的选择,长久而言,大部分同乡的同学只能在山中自寻快乐,山头已成為我们名副其实的后花园。
「明天,你就去那边吧,听邻居说,她的儿子也报名了,成绩仅仅一个学期,就晋升了两位数!」回头就把手上数张的红色钞票塞到我的手上。
「可是妈,你要确定清楚耶,这哪来的补习班啊。」
「臭小子!不要找这样多理由,反正你每天回家都无所事事,赶紧给我去报名。」
正好在一年前,同学们还在诉说著,為什麼附近都没有补习班。
其实我并不排斥补习班,能够考到好的成绩,将来到大城市工作,这无疑是村落孩子们的梦想。
村落的孩子就是这样,寧愿主动去补习,多花一点时间去跟同学相处,也不愿回家下田耕作,毕竟可以坐在教室,只要听著老师说一堆看似深奥的话,就可以吹著冷气,消磨时间,谁又会愿意沾满泥污,成為蚊子的食物。
忽然,脚边貌似踢到什麼东西,发出嘰里咕嚕的声音,往下看去,已经走到插满竹子的悬壁旁边。
山中的险势,一下就把我的思维拉回到现实。
手上拿著妈妈手绘的地图,一边四处观看,一边确定方向。在经过数十分鐘的路程,抬头一看,前方出现一栋建筑,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其大小,类似两、三间麵馆合併在一起,亦或是一栋牛棚的面积?
总之,对於村落而言,这种规模称得上是少有的建筑,从窗户的位置来看,裡面的空间分為两层,外表看似普普通通。可诡异的是,门口的前方是一条具有一定坡度的小路,本就十分狭窄的小路,居然还有两颗石头分别放置左右,石头看似自然而成,没有特别的人工雕琢。粗糙的表面掛满红、白两种顏色的丝带。
随著微风吹来,丝带也不断的向外盪漾。
由於我站在小路的开端,仰视之下,这样的情境就像接待人员在大门前整齐的站成两排,恭迎贵宾的驾道。
“砰砰、砰砰”
「你好,好像没有看过你,是来报名补习的吗?」
随著敲门聱响起,迎面而来的是一位接近三十岁的男子。
男子身材疏瘦,且十分高挑,面颊显白,但一点也不自然,像粉底没有涂抹均衡的感觉。幸运的是男子脸上充满著灿烂的笑容,一下就把我心中的压抑通通消除。
「对,是妈妈叫我来的。」
「哦,原来你就是小诺,你妈妈有打电话跟我说,你要参加我们的补习班。」男子略带微笑的说道。
「哦,那我先把钱交给你?」準备翻找肩上的包包。
「不用急、不用急,你可以体验一次补习后,再决定要不要参加。」
当时我心裡在想,不管教得好不好,妈妈也一定要我参加,算了,等我离开的时候再去交好了。
有趣的是,室内不管是家居或是地板的结构都与其外表形成格格不入的风格,内在的装潢较為古风,一楼是略為空旷的空间,几乎没有什麼饰物。
顺著工作人员的指引,爬上楼梯,一路走到二楼,长长的走廊上划分出不同的房间,而走廊的深处看似绵延不断,没有尽头。但以空间、面积来说,估计是因為没有灯光,所以才显得一片空洞。
我所在的教室位於走廊右方的第一间。
就在打开拉门的瞬间,刚才带路的工作人员已失去了踪影。
教室中的氛围显得格外安静,貌似所有的同学都很认真的接受老师的指导,快速的环顾四周,似乎隔壁家的孩子没有跟我在同一教室。
老师的教学模式相对的一般,比起在学校工作的老师,更显得水準平庸。时间一点点的流逝,我发现身边的同学几乎都是来补习中文,而且都把重点放在诗词、画意上,只有少数的同学跟我一样,是来补习数学和英文。
又不知过了多久,低头看一下手表,终於发现秒针快转到下课的时间,遗憾的是,几乎所有同学都专心的听书,没有好的时机跟身边的同学交流一番。突然,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,导致身体不知觉颤抖了一下。
「抱歉,是不是吓到你了,那是我们这边下课的鐘声。」老师说道。
并非我特别胆小,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鐘声,跟一般的电子声音不同,这股声音没有任何节奏,比起播放出来的声音,更像是人為敲打而成。
震音的残响依旧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袭来,给人一种身处於郊外平原的感觉。
过了一会,耳朵也渐渐适应起来,当我再一次的打开拉门,走到楼梯準备离开的时候,不经意回眸一看,发现原本看似空洞的尽头,变得明光鋥亮,隔著纱窗可以看到,几乎每间教室都坐满了阴黑的人影。而直到这一刻,才能清楚的看到,原来走廊上一共有六间教室。
在临走前,刚好遇到一开始的接待人员,把手上的红色钞票交付过后,顺著坡度小路,怀著急促的步伐,终於顺利的回到家中,结束一天的行程。
不知道為什麼,总觉得今天比平常特别的疲倦,当我躺在床上,忽然想到:
「我们村落,什麼时候有这麼多的学生?」
伴随一种晕眩感,缓慢的从床上爬起身来,再滑走预先设定的闹鐘,有趣的是,在村落,往往叫醒人的不是闹鐘,而是公鸡呜叫的声音。
不知為何,自从知道村落裡有补习班以来,鸡呜的长度也显得格外不同,从原本间接不断,如琴弓拉动小提琴般的节奏,慢慢变得十分短促,不久后,更惊讶的发现,该声音渐渐与补习班的鐘声有些近似。
话说,距离第一次去补习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,期间我依旧听从在补习老师得到的建议,每週安排两天的时间进行补习。虽然门前斜坡的景象同样怪异,下课的鐘声也一贯令人畏缩,但值得庆兴的是,貌似已经开始习惯这种不协调的气氛,至少可以集中精神,了解老师指导的内容。
一切像是理当如此,同样的,我并没有与妈妈讨论所发生的奇怪事件,一方面是担心被误解為拒绝去补习的藉口,另一方面,也害怕失去可以补习的机会。
整理好书包,準备跨越山头,出发前往学校,每天不断重演这样的行程,实属有点单一乏味,不同的是,今天是自从补习以来,首次发放考卷的日子。
好不容易来到学校,坐到往常的桌椅,準备小睡一会。在晨会过后,同学们一如既往的聒噪,直到老师猛开教室的大门,狠狠的砸向墙壁,发出一声巨响。才让整个气氛瞬间安静起来。
进来的是班主任兼英文老师,对於她的评价,同学都喜欢用”兄残”来形容,听说她是从城市某名校转到这边教书,所以十分重视升学制度,人品好坏在她眼裡,统一可以用成绩来证明,也名副其实的被讥笑為资优生的朋友,劣等生的敌人。
我在学校的成绩算是中等水平,但英文却是最大的弱点,从观察老师开门的动作可知,全班考试的分数应该让她大失所望。
不久后,手腕的发力已压得皮肤留下指甲的痕跡,偶尔也会乱抓头髮、抚摸耳背。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,足以证明我现在焦虑的程度。
如果考卷低於60分,不仅会被班主任当眾批评,小休时间也会惨遭剥夺,被迫担任班上的服务生,负责打扫教室。更严重的是,妈妈一定会劈头大骂,认定自己白白浪费了补习班的费用。
「好好看看你们,到底考了什麼东西!」
「看来平常还是没有回家复习,今天不合格的统统给我留下!」
以上的发言,由於过度的紧张,大脑早已停止思考,被我一一屏蔽。
直到被隔壁同学推了一下,回过神来,才发现全班都用惊讶的目光盯著我所在方向。
「小诺,快点上来,你分数是全班最高,表现得很好。」
摙著发抖的大腿,双手谨慎接过考卷,回到坐位,依旧没有从震撼中回到现实。望著眼前的考卷,除了兴奋之餘,还带有一丝疑惑。
回想当初考试结束,曾试图预测自己的成绩,得出的结果应该会比上次考试高出5到10分的分数,毕竟只补习了两个月的时间,补习班的老师也并非什麼普度神仙,所指导的内容大都往基础的方向前进,重新培养我的英文底子。
但眼前的数字是一个大大的红色100,而且某些选择题还是矇混过关,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预先透支了一辈子的运气。
来到小休时间,同学蜂涌而上,围著桌椅不断地询问我到底是如何办到。
出於礼貌和小小的私心,我把补习班的情况和位置通通全盘托出,希望可以让吸引同学来报名,让补习的生活变得不再孤军奋战,期间也有不少同学表示有兴趣参与,準备回家和家人讨论。
随著时间的流逝,很快就来到高考结束的日子,我也顺利考到大城市的有名学。无奈的是,当初答应要一同补习的同学,都没有出现在补习班当中,在询问过后,得出的答案都比较含糊,或称家人不同意报名。
虽然以整个村落的风气习惯而言,大多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出去闯盪,听到这样的答案实在令我费解,但始终还是别人家裡的事,就没有选择继续掺和。
最后一次前往补习班,除了告别之餘,也希望能够好好的感谢一番,由於时间尚早,走廊的尽头依旧一片黑暗,可惜的是,被告知老师今天申请病假,所以也只能跟眼前的瘦弱,疑似铺满粉底的男人进行告别,临走之前,男人往我手上塞了小卷用黑布盖上的不明物体,并告知这是补习班给毕业生的礼物,象徵著未来的好运程。
回到家后,打开一看,才发现是掛在石头旁的红、白丝带。
显现,直到现在,我依旧对这些装饰保持诧异的态度,但作為来自贵人的礼物,就决定把它留在身边,随身携带。
在大学生活一段日子,偶然从妈妈一通电话中得知,补习班在我离开不久后就凭空消失,但对於村子裡的人,并没有感觉任何奇怪,甚至连一点流言蜚语都没有出现。诡异的像只有我跟妈妈知道补习班存在似的,依旧过上日子。
独立的离乡生活逐渐获得适应,人际互动也慢慢步上轨道,直到有一天,在路上遇到一位算命家,才发现隐藏在村落,风尘悠久的秘密。
眼前的算命家穿著一套高档的西装,默默地站在原地,既没有作出招手的动作,嘴巴更似被上锁一般,鸦雀无声。假如旁边没有摆放一个站牌,写上算命两个大字,我甚至怀疑他是在物色潜在的演员。
表情似乎无法控制,无意间皱下眉头,走到算命家的眼前,能够成功吸引我的原因有两个,第一是难得世界上有如此奇怪的人类,第二是家乡发生的事情,导致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具备什麼灵异体质。
尽管已经走到他的眼前,算命家仍然不打算开口,直到準备离开的时候,才听到他讲出的第一句话,同时,也了解到眼前的人是多麼的无礼。
「一次一千元。」
唉,好吧,过程其实不太重要,重点的是把钱交付过后,算命家伸出一根手指,其举向的方向正是掛在背包旁侧的红、白丝带,接著从他的自言自语中,听到出乎意料的故事。
曾经在某处,有一个称得上世外桃源的地方,裡面有一座因高考成材而有名的村落,过去的遗民拥有接待外来访客的习俗,他们会把家内划分一个小小的空间,专门提供一些访客暂住,从中收取少量的金钱或是其乡村的特產作為居住的代价。
离奇的是,就连村落的住民,也不明白,為什麼村落会如此的受到欢迎,但根据访客所提出的说法,可以归总為住在这边很舒畅、感觉心灵都得到净化,仿佛村落的土壤埋下了一口知识之泉似的,无论在这边阅读各类的书籍,学习各式的技巧,都可以瞬间瞭如指掌。
当然,尽管出现眾多不明相符的话语,但村落的住民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,可眼前的机会,也不会白白的浪费,因此,像是互相达成某种默契似的,一同决定不作出任何澄清的发言。
很快,随著时间的推进,一些传闻也渐渐的向外流出,层出不穷的外人也发现这座村落的存在,纷纷前来报到,可惜好景不常,渐渐的住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,就是村落的位置。
整座村落犹如包裹在一个巨型瓢盆之中,瓢盆的边缘都被峭壁、密林所围堵,外人要想进入到村内,就必须想办法跨越山头,才能顺利到达。遗憾的是,并非所有人都具备越山的条件,而且大部分慕名而来的都是书生,体力的限制加上环境险势,很快,遇难人数与村落的知名度形成正比的增长,為了解决这个问题,村长决定组织村民,在山裡的树木上為树枝绑上丝带,白色代表安全的路线,红色代表兄险的路线。
虽然,在计划执行后的一段时间内,遇难人数确实有所降低,但依旧没有办法解决死亡的风险,很快山头尸横遍野,情况严重到,路过某处花坛,都会看到不远处染上血红的花瓣,但外来的人似乎被什麼魔力所吸引似的,仍不顾劝阻,坚持探访该村。
后来,政府也注意到问题的严重性,投入了相当庞大的人力实施封村政策,只留下一道当地居民的出入口,事情才得以平息下来。
多年之后,传闻如同云开雾散,村民们也成功回归到正常的生活,后来以耕耘為生,逐渐忘却掉这段歷史。
宛如空气也因沉默而尷尬,算命家把句子停在此处后就一声不响,貌似在期待我的回覆,说实在的,在听完整个故事后,难免会把自己的家乡跟故事的情节串联起来,虽然从来没有从妈妈身上听过有关村落的歷史,但丝带、山头等字眼,还有村落的位置都与故事的情节符合。
幸运的是,我不排斥世界上存在著灵异事件,但所谓的灵异只包括超能力、魔法等元素,对於神明与鬼怪,从始至今,一律没有在人生的字典中出现。
此刻心裡想的是,这确实是个诡异的故事,但也只限於故事,而值得敬佩一点,就是眼前的算命家可以从发现丝带的瞬间,就编出一系列的内容。随后,我无奈的耸一下肩,準备转身离去。
似乎察觉到我不屑的表情,算命家以一股低沉的语气说道:
「据说,迷路的冤魂,除了希望找到归途的路之外,生前未了的心愿也会希望有人帮他们达成。所以才会不断的盘迴同一个地方,寻找合适的委託对象。」
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忍不住翻出白眼的衝动,正当我回头準备争论的同时,视线刚好对上了掛在算命家胸襟前的眼镜。
从镜片的反射,注意到自己的背后出现了无数朦朧的黑影,黑影的双手如同蛇的身体一般,不断的曲折与伸缩,情境就像补习班,斜坡前的石头一样,向著我招手而来,不同的是,他们的脸上,露出兄牙裂嘴,以及暗红凸出的血管缠绕在脸上,明显的感觉到是极其不悦的表情。
突然,视线被一股黑影盖上,身体失去了重心,直接昏倒在路上。
不知过了几个月的时间,醒来的时候身处医院病床上,妈妈已经累得直接趴在了铁扶手边,后来,我不仅发现丝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,连四处寻找当时的算命家也无功而返。
我的人生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,一些既有的记忆通通不见,教授的提问在我眼中。变得极為深奥,没有任何头绪。
每天上课只能龟缩在最边缘的座位,双手举高,紧抱著后脑勺,脸颊与髮线不断的滴著汗水。
向神明,甚至鬼怪祈祷,教授永远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。